人生如梦，如梦幻泡影。耄耋老人在瓜藤或在枣树下，手上扑扇着大翅膀一样的老粽扇，月朗星稀夜缓缓讲述着他们小时候的经历，板凳上的小人儿细细聆听着蛙声虫鸣，一遍遍相同的故事早已流淌进了无知幼儿的心间。——这是八零后的我小时候对奶奶最深刻的印象，漫长时光里还看得见的影像。

　　奶奶的小时候还有封建时代的风气，盛行养童养媳和裹小脚，妇女的地位低微，一切听从父亲和家族的安排。奶奶在说起她裹小脚的经历时平静淡然的样子，竟不似她所经历过的痛苦一般。她的妈妈在她五六岁就帮她缠小脚了，长长的裹脚布一圈一圈地把脚趾缠起来，裹起来的脚趾头向下弯曲到脚底，一点一点改变脚往前生长的状态，脚趾骨在这种外力作用下自然奋起反抗，往往女孩的脚指头会被骨折，坏死的肉还会伴随着腐烂。奶奶担心我不理解，特意把自己的大手掌拿出来比划着三寸金莲的大小，我没有见过这份痛，这是奶奶所处时代留存在的印记。

　　奶奶记得当时疼得厉害，被绑好的脚动都不能动一下，一整天一整天都被这样困着裹着，她就向她的娘哭诉，向她爹哀求。我曾祖父只有奶奶一个女孩儿，实在不忍心看着女儿受这样的罪行，就狠下心撤了奶奶的裹脚布。后来奶奶就有了一双三十七码的大脚，这是我长大后给她买鞋子时才发现的。可是奶奶的脚指头永远紧紧挨在一起，不像我们的一样根根分明，圆润体面。

　　奶奶小时候最在意的事是自己没能进过一天学堂，她非常羡慕能读书识字的人，所以我们读书时她是不允许向老师请假的。奶奶那时的女孩儿小时候就学织布纺纱，帮家里分担生活担子。我问奶奶织布难不难，她不觉得难，没有什么比没饭吃还难。大字不识一个的奶奶在以后的月里偷偷地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，学会了六十年花甲的年历计算，学会了九九乘法表的日常运用，学会了在生活这个无情教官下交给她的学问。奶奶的好学在我眼里是很厉害的，她的智慧不是分数，是为人处世的豁达和舍得。奶奶遗传了曾祖父是中年失明的，生活上更加不好过，可她有自己的信仰，我没有听她抱怨自己坎坷的一生，奶奶总能畅通无阻的做她想做的事。在小时候经历了战火纷飞的奶奶，无比珍惜往后安稳的生活，在往后生活的困难里，善良的奶奶总是知足安逸地清醒活着。

　　奶奶已经过世十几年，小时候和奶奶一起生活的情景深深刻在了我的成长之路上，被您养大的孙女在教育自己的孩子时，学会了用您的方式来引导他，保持勇气，善待他人。我想您了，奶奶!

　　你的孙女：方佳

　　2021年4月28日